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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这是明朝末年夏天的一个下午,空气中游荡着午夜神树叶子的味道。
我在新手村村长的办公室。它很简陋,让你怀疑它就是先祖朱元璋年轻时乞讨躲雨的茅屋。屋檐上的蜘蛛网在单调的蝉鸣声中晃悠着。桌子上的碎纸屑上满是尘土,一本破旧的卷宗上写着“机密,仅限朝廷公务员阅”,墙壁上的像框脱落了。
没落的气息包围了我。坐在对面的村长加深了我这种感觉。他是一个有气无力的中年男人,睡眼蒙胧,好像晚上没有睡好。
窗外的风景很奇特,只有黑白两色,简笔画。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原先绿色的丛林、火红的映山红、蓝色的天空以及青色的城墙,都变成了黑白两色。新手村的老人们摇着头,回忆着从前五彩缤纷的岁月,对现在“宦官当道、江山失色”唠唠叨叨。
墙的正中,并列悬挂着朱元璋与孙悟空的画像。孙悟空兴高采烈,好像在回忆他调戏猪八戒的光辉岁月。而朱元璋眼神很忧郁,疲惫不堪,北元残余势力的搔扰、永无止境的叛乱、对功臣的猜忌压垮了这个精力充沛的男人。
这两个不同种族、不同职业的人物并列在这里---大明帝国最底层公务员办公室,我感到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。
在其他的两面墙上,则是村长与他老婆的黑白合影照片。照片像是万历十三年北京铜儿帽胡同里的照相馆冲洗出的,村长的表情和朝廷所有公务员一样严肃正经、而略有羞涩。他老婆长得很有个性,丰满的脸颊和艳俗的眼神,让我想起。。。。街上叉手与小贩对骂的恶妇。
“她1539年腊月就死了,被骂死的。”村长恨恨地说。
“骂死?”我惊奇地问。
“是的,不知道什么地方冲出10万多人,对她大骂,滔滔不绝,口水横飞。”
离奇的死亡激发起他被压抑的表达欲望,他说起村里持续不断的PK,从采集场每天发生的抢劫事件,到野怪中心对动物粗鲁的虐待,锦衣卫无尽的通缉和大牢中的越狱,还有城外过关通道中各种奇怪的冲突厮杀。“总之,唉,这时代。”话头刚开,他又用这句话停止了。
我依稀感到,他有那么多故事,同时又这么沉默,恐怕他本人就是一个迷。
他不愿意再闲聊,因为不想提及“老婆”。他曾经的爱情,被10万多人骂死,就像城外色彩缤纷的景色一样随着岁月萎缩了,只留下了黑白的记忆。
这就是我们的时代,明朝末年的暮气侵淫着一切,从无所作为的朝廷首辅到整天喝酒的巡抚,从持续败退的山海关军队到泡妞写艳词的文人。连街上打架的流氓,用的都是毫无创意的招式---砸板砖,吐口水,撒沙土。这种常规招式怎么能激发围观者的激情呢?对不起观众啊。
大家只想着苟延残喘,延续往日,明初的锐气、万历年间的自由放任社会空气乃至心学派犀利怪异的主张,都成了过去。
我是来求村长签发“出村路条”的,因为我要离开新手村,去广州救人。
大明法律规定,出村要路条。这规定很荒唐,和多年以后的“暂-住-证”有得一拼,但是它是太祖朱元璋制定的,所以形式上我们必须遵守。
忘记介绍我自己了。
我只是新手村的一个小混混,没读过私塾,也没啥追求,对江山的颜色不敏感,我想的就是养活自己,快快乐乐地胡混,在劳务市场打零工换喝钱,在城外隐藏地点中搞些走私啊,偷鸡摸狗的事情,不是为了钱,而是为了随意地活着。
官府当然不喜欢我干的这些勾当,但也懒得管我,因为我.....我老爸曾经是当官的。你知道,当官无论在哪个朝代,都是不错的。
我在城外城内自由自在地出入,城门口有个猥琐的家伙贩卖《明朝四大美女写真集》。
每次进城的时候,我总要在城墙上随意涂鸦,我认真地一笔一画写上“我爱陈圆圆”,当然这只是我的YY而已,陈阿姨我并不认识,她只是一个传说。
我喜欢涂鸦墙,这证明我是个文化人。有的人读完《论语》变成了文盲。我虽然不太识字,却是文化人,骨子里的那种。
墙根积聚着一帮和我一样无所事事的混混们,指手画脚地品味着墙上各种极具创意的口号:
“光纤没有铜,偷了也没用”
“保持与朝廷一致,距离5米”
“免费办秀才证、离婚证。”
“不要哥哥妹妹的,容易出事!“
呵呵,哥哥妹妹的容易出事!出事才刺激。我正在这么想的时候,一只粗手一把揪住我的耳朵,把我从人群中扯了出来。
是邻居二婶子。
“婶子干啥? 你家的猫不是我偷的!”我气呼呼地说。
“不好了!”二婶子两眼睁得圆圆的,惊恐地说:
“你老爸被一群锦衣卫抓到广州去了!”